“你老婆的胸还有弹性吗?”
“我老婆都生4个了,哪里还有弹性。你呢?”
“我不告诉你。”
“你家那头母猪肯定也不弹。”
“你家那头才是猪。”
南方午后的阳光刺眼,马路上来来往往的电动车冒着热烟。隐没在汕头陈店镇街角的一家小型内衣工厂里,两名光着膀子的男员工在漫无目的地聊天。背后,缝纫机有节奏地发出“哒哒”的声响。
阳光洒落在文胸定型机上
这是一家小型家庭作坊,装在一栋毫不起眼的七层居民楼里。一层是工人吃饭住宿的地方,二层是老板及其家人的住所,三层以上为工作间。在陈店,这样大大小小的内衣工厂有2000多家。负责剪线头的潮哥自豪地说:“没有我们陈店,中国80%的女人都没内衣穿。”
潮哥的说法虽然夸张,但作为中国最大的内衣生产基地,陈店占据了全国文胸总产销量的60%以上。一到旺季,全国各地的代理商纷来沓至。这里的内衣产业链完善,从捻线、针织、绣花、染整、加工成品、附件到辅料等环节均配套成龙。有人这样描述,“拿着棉花,就能在陈店做出一件内衣。”
工厂生产的无缝一片式内衣成品
一件文胸从材料到成品,须经过十几道工序,小厂一般由1、2名工人负责一道。工人们白天挤在充满热气和内衣的房间里,几位肚腩已掀起皱褶的老员工,常常脱口不离黄段子,似乎这样才能抵消漫长而机械的时光。还有一位耳朵不好的大叔,喜欢把厂里唯一的音响开到最大,播放含有黄色情节的小说,机器上的灰尘也跟着晃动起来。
内衣厂六楼的画图师傅
二
内衣厂的工人不稳定,人员流动是常事。来来去去的,大多是20岁上下的外地年轻人。一摞2米高的纸箱背后,瘦削的小雨一边修剪着内衣边缘,一边在白纸上记录数量。他手中的文胸从粉色转换成豹纹,动作娴熟又带点散漫。
小雨在修剪文胸半成品的边缘
经机器切割的文胸模型,总有些瑕疵,需要转到工人的手上检查一遍。每天,从小雨手中经过的文胸有几千个。
“不要摸太多,不然以后摸女朋友的胸罩会没感觉”,一旁的工人打趣道。“我摸的是模型,你摸的是成品”,小雨回嘴。
但大多数时间里,流水线上的空气是沉默的,工人像身旁的机器一样重复着手中的动作。车间宛若一个庞大的蒸笼,蒸发着他们的每一个欲望。
文胸定型机进行故障排查,工人们在休息间歇望着窗外发呆
小雨今年22岁,单身。初中时交过一个女朋友,一起开了QQ情侣空间,约好每天在对方的空间留下一句情话。一天夜晚,两人在操场牵手时被班主任逮住,双方家长被叫到了学校,还罚写了检讨书。
工人留在车间门上的文字,“花花世界花花心,唯有男人最花心,三言两语骗人心,见到靓女就变心。”
小雨说,他跟女朋友的成绩都一般,本来想着报同一间中专,无奈对方父母反对,坚持让女儿去念镇上的高中。一段年少的感情就这样戛然而止。
小雨趴在海绵堆上等待下班
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,小雨坐上大巴离开了家乡,而他的目的地,正是位于广东东南部的汕头陈店。这一年,小雨十七岁,第一次独自出远门。
抵达汕头的第四天,小雨在老家朋友的介绍下,来到内衣厂上班。
陈店镇一街道旁的招工栏上,贴满了内衣小工厂的招工传单
刚接触各式各样的内衣,小雨难免有些害羞。亲戚朋友间聊起这份工作,也忍不住开几句玩笑。渐渐地,老乡得知了内衣厂的收入高后,也纷纷来到这里打工。做内衣,在大家眼里也变成了一件稀疏平常的事。
被遗弃在工厂杂物房的“模特”
内衣厂的上班时间为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,中间有一小时午休。这是小雨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候,几名工人交换彼此的烟抽,讨论刚打完的王者荣耀。小雨本来不爱玩游戏,但抵不住工友的诱惑。
午休
近日厂里的订单增多,需要加班到夜晚。结束了11个小时的工作后,小雨将电闸打下,机器停止了运转。“这里太无聊了”,小雨说,“来这里只有赚钱,大家都是为了赚钱。”
不过,慕名而来的工人也变少了。属于劳动密集型的陈店镇,正面临着产业升级的艰难转型。处于制造业最底端的小型工厂,接单量并不稳定,难以招到工人。到了旺季,客户催得急,只能让工人加班,或者干脆不接订单。
工人不断减少,道街也不复往日车水马龙的景象
穿过闪烁着霓虹灯光的电子招工牌,小雨回到了巷子里的出租房。这是一个不到8平米的隔断间,墙角还能看见裸露的青砖。
夜晚的出租房依然闷热,小雨把湿透的衣服脱下丢进桶里,躺在床上拿手机看武侠小说。一翻身,床板便咯咯作响。
简陋的出租房,每月租金为200元
“还是家里好”,这是小雨对自己打工生涯的感慨。他听说老家明年会建一座矿厂,也许到时候能回去,赚点钱,然后结婚。
闷热的天气打消了对未来的念想,小雨跑到阳台纳凉。半夜,一场大雨骤然落下,将睡梦中的小雨浇醒。
偶尔会跑到阳台上睡觉的小雨